庭中, 薛明崖站了许久, 一头青丝在风中翩然而起,掩着他唇角淡淡的笑意。
转身想要离开,却忽然看见默然站在不远处的崔瑾。
少年已经十八岁, 少时虽然瘦弱矮小, 但经过几年调养, 居然长得比明微还高上些许了, 比起薛明崖,更是高了寸许。江湖中怎样说他来着,谦谦公子,温润如玉,但只有在明微面前,只有遇到明微的事情, 这个孩子会变得固执、倔强、沉默,甚至乎尖锐。
薛明崖看着他, 眼中满是了然的通透。
崔瑾张了张嘴, 终究还是问,“他——真的这么严重?”那个天神般的男人,看上去强悍到不可摧毁, 那样一个——他以为会永远高高在上,令人自惭形秽的男人。
薛明崖笑了, 漆黑的眼闪过的光彩极为耀目, “难道, 你也信了?”
崔瑾默然, 无语地看着他,“你为何这么喜欢骗师父。”
薛明崖轻笑道,“啊,因为——我喜欢他呀。”他大笑起来,声音悠扬如古乐,举步离开,想到崔瑾惊讶愕然的脸,依然忍不住觉得好笑。
骗明微吗,只因为他是那种——看上去让人很想欺负的人嘛。
呵呵。
可是那个傻瓜,为什么还总是一直相信。唔,不过,近半年来,都没有骗成功过了,今天,倒是一下子就成功了呢。
是因为——那个人吧……
*****
明微走出叶微空住的院子不久,就醒悟过来,该死的,大约又被那个老妖怪给骗了!
叶孤城这样的人,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,不管是因为什么人,都绝不至于豁出命去!该死的薛老妖怪!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
明微愤愤然地走回自己住的院落,却见崔瑾独自坐在院中那棵梨花树下,他有些惊讶,“戒色,你怎么不好好休息,坐在这里作甚么?”
崔瑾支着下颚坐在石凳上,仰头眯着眼看那满枝如雪的梨花。
“师父,你为什么要在院子里种梨树。”
“呃——”明微哑然,“我一向是喜欢梨花的嘛。”他走到树下,伸出手掌,一朵花瓣落在掌上,干净雪白。
崔瑾的神情有些恍惚,“师父,你恨他吗?”
明微一怔,随即上前揉揉他的发,“傻瓜,我跟你说过了,我不恨他,不说我原就知道,若是我不想卷入其中,早就可以脱身离开的——他本就是这样的人,若是他为了我,为了什么其他人忽然放弃了他的计划,他便不是我印象中的叶微空了。”
崔瑾默然半晌才道,“你很懂他。”
明微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来,与崔瑾一般手臂支在石桌上撑着下颚,“嗯,这个世界,大约没有人比我更懂他。”他的这句话却是说得有些轻。
崔瑾仰着头,“啊,对了,师父,刚刚薛总管骗你的。”
明微苦笑,“嗯,我知道。”
崔瑾回头,“你知道?”
明微叹了口气,“嗯,只是一时被他骗了,还有,戒色,下次别这么鲁莽了,给你《毒经》不是让你做这个的——他那样深厚的内功,你这点毒实在是伤不到他。”
崔瑾抿了抿唇,“他还打伤我了。”这话却是有些任性,但是他实在不想露出他的嫉妒之意来。
明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,“是啊,他还打伤你了,但是你现在还坐在这里吹风,被薛总管看到了,又要给你上一套针了。”
崔瑾噎住,师父明知道他最怕薛明崖的“针刑”……
“好了,回去休息吧。”明微拍拍他的肩膀。
崔瑾起身,他住的地方与明微的小院就隔了一道墙,并不远,走到拱形门边,他忽然回头,“师父,他为什么来?”
“嗯?”明微头也不回,声音带着叹息,“大约——是来保护我的吧。”轻笑一声续道,“世事多变,不是么?”
*****
明微的话并非无的放矢,这五年来,看似风平浪静的皇室与南弥寺,并非像表面上那么简单。
明启的信依然每月一封,明微虽足不出谷,于外界之事也不是全然不知。
比如,戒瞳掌了原本他掌的职位,得到了明启住持的重用,传言他便是下一任的南弥寺住持,位高权重,对于皇室来说,这原本是个好消息,却不想成了坏消息。
戒瞳此人,乃是皇帝亲自养出来的暗卫心腹,有勇有谋,但可惜,就是太有谋了些,皇帝当是养了一条狗,不想最后,养虎为患。
皇室现在实是希望有个人出现牵制戒瞳,只因戒瞳此人,不仅野心勃勃,且深知皇室许多秘密,若是让他掌了南弥寺,远比其他任何人要可怕地多。
明微掏出一叠信,明启老狐狸的信每次都很啰嗦,洋洋洒洒一大叠,他稍稍整理了一下,便放到油灯下烧了,几点火星四溅,他摆摆手,便想吹了灯睡觉,忽然眼角一抹白,吓了他一大跳!
你要知道,半夜三更的时候,看到一白色人影,怎么着都会想到阿飘兄吧——
定睛瞧去,才发现是那个熟悉的人……
明微无语,夜袭这种事,他做做也就算了,叶孤城做这种事,实在太不符合他的气质形象了吧!
“你来做什么?”明微佩服自己此时还这么镇定,“虚妄山庄并不大,我想明王尚未到会迷路的地步吧?”
叶微空叹了口气道,“你当真不记得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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