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娥沉着道:“我且问你一句,既有婚约,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!不知你口中龚美与孟清岚的婚约,是经官媒还是私媒之手?若是官媒,可有物证;若是私媒,可有人证?”
众人听言,觉得很有道理,既有婚约,那必有证据,于是齐刷刷又看向杜娟。
杜娟本以为胜券在握,却怎么也没料到她竟会矢口否认,慌乱道:“我,这,那婚约只是私下说说的,没有媒人!”
刘娥紧追不舍:“既是双方私下说的,你一个小辈又怎会知晓?”
杜娟心急,说了句实话,道:“我娘说的!”
刘娥冷笑,陡然加重了声音:“你娘告诉你的?可你刚才不是说成亲之前对此事并不知情吗?怎么,是真有婚约,你和你娘知道却不顾亲情不顾礼仪廉耻,强拆一门亲,抢了自己亲外甥女,亲表妹的未婚夫婿!还是没有婚约,你说了谎?”
字字铿锵,掷地有声。
杜娟张口结舌,这小女子怎会如此凌厉,叫她选哪一面都是说过不去啊!
杜娟慌忙想着,刚要反驳,刘娥又打断道:“我猜你又要想说是你成亲之后,孟家才告诉你和你母亲的。那你这谎言真是漏洞百出!我伯伯伯母难道愚钝至此,见你已嫁入龚家,还重提旧事自取其辱,毁自己女儿的名声?无论是哪一种,你这人口中之话是半分也信不得了!”
杜娟不想她猜中了自己心事,再度愕然。
而门后边的孟清岚已是目瞪口呆,惊叹刘娥顾事之周全,逻辑之缜密,竟毫无破绽。逼得杜娟是进退两难,坐实了谎话连篇的形象。
杜娟纵使可以次次装可怜,但面对刘娥如此凌厉的攻势,还是招架不住,急得额头冒汗,一时口不择言:“不是,是我成亲之后,我公婆告诉我的!”
刘娥冷冷看他,竟鄙夷地摇了摇头。
众人不解之际,就听得刘娥哀叹:“这位姑娘当真不孝啊!龚家一派正气,明理守信。若真和我孟家有婚约,又岂会在与杜家联姻之后将此事告知于你,毁我姐姐名声?龚家端明正派,岂会行如此小人之事?龚老爷一世英名,竟聘你这儿媳,推责于死去故人,毁公婆清誉,龚老爷在天之灵也得给你气得吐血!”
围观众人觉得这话言之有理,又有人提起说杜娟当初为嫁龚家使了不齿手段,一时间,又纷纷对杜娟指指点点起来。
杜娟见败势难挽回,索性破釜沉舟,嚷道:“对!我没那么懂礼节知礼数。可既然孟家如此清白,何不让我进门去看看?”
众人虽觉这女子泼皮,但也好奇,放她进去不就无事了吗?
刘娥眼中寒光一闪:“若是以前,表小姐当然能来探探亲戚。可从今以后,表小姐再也别想跨进孟府半步!我孟家防得住君子,却防不住小人!”
杜娟索性破罐子破摔,讥笑道:“我不过一弱女子,不值得孟府抬举说成小人!我手无缚鸡之力,能做什么伤害孟府之事?你们不让我进去找人,就是心虚!”
“你是弱女子?”刘娥忍不住笑了起来,“你那一张嘴尽会造谣,一点儿不弱!”
随即又调笑道:“若你进去了,突然冲着窗外,或者假山后面唤‘龚郎’,非说你看见你家龚郎的影子,那我姐姐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?你今日还没进门,就差点毁我姐姐身败名裂,你要真进了门,就你这张嘴再加你那哭闹的泼皮样儿,我姐姐还能活吗?你这么厉害的‘弱女子’,我哪敢放你进去?”
众人俱是觉得很有道理。
杜娟被说中了心思,恨这忽然冒出来的‘孟清峦’可真是难对付,无计可施,只能又痛哭道:“姐姐我哪有如此不堪!都是亲戚,妹妹何苦如此拿污水泼我?”
刘娥深知她的把戏,毫不心软:“表小姐现在记得是亲戚了,刚才大哭叫屈的时候,怎不说是亲戚,要顾着清岚姐姐的名声?”
杜娟哑口:“我……”
刘娥已不想和她再纠缠,只想早早打发了她与众人算干净,便硬邦邦道:“打住!你别再说了,说来说去就是那几句废话!什么思君心切,关心则乱。什么不懂礼数,心有愧疚。你这些话我一点儿不信。你不过是借着众人在场,挤几滴眼泪,拼命拉低自己的身份,博取同情罢了!在场的可都是好心的乡亲们,想替你主持公道,却没想公道在我孟府这边。乡亲们的良善,全生生被你给利用了!”
这句话成功挑起了众人的愤慨,大家仔细一想,都觉这‘孟清峦’小姐句句在理,真挚恳切;反观这杜娟,却言语论乱,前后矛盾,漏洞百出,只知一味哭泣,确有装可怜之嫌。
众人都觉被骗取了同情心,一时众愤难平,纷纷叫杜娟滚蛋。
杜娟深知已是无力回天,却下定决心最后也要努力一把,遂抹着眼泪,痛哭流涕:“罢了!我认了!孟家官运显达,自然瞧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。杜娟今日不过真情流露,却被冠上做戏的污名。孟家欺人太甚,小女子申诉无门。果真是官家厉害,我平民百姓招惹不起,打碎了牙齿也只能和着血往肚子里咽!怪也只怪我书读的少,不如妹妹这般能言善辩,伶牙俐齿,硬把黑的说成白的,愣是把我的冤屈说成是阴谋,害的我冤上加冤。我惹不起,作罢便是了!我立誓从此不再纠缠,你且转告清岚妹妹,龚郎我让与她便是,只当是我还给她的债!只愿清岚妹妹夜里能睡得心安!”
说到后几句,竟是狠烈决绝,让人心里直发怵!
刘娥微微眯眼,简直忍无可忍,正要说什么,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冷漠又藏着几丝愤怒的声音:
“我才好生佩服你一张利嘴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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